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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ARS喚起的社會集體焦慮與降溫之道

林口長庚精神科臨床心理師  蘇逸人

本文章轉載自心靈園地

SARS（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）宛如二十一世紀再現的黑死病，對於緊追現代科技與昌明醫藥水準的台灣來說，當疾病開始在中國大陸南方與東南亞蔓延之際，人們大概沒料想到隨後台灣的受害程度會如此之大。而即使在近一個月前，當台灣政府將「三零」（零死亡、零社區感染、零境外輸出）作為一項向全球輸出的醫療奇蹟而相當自豪時，大多民眾可能認為此疾病已被全然地控制住了，仍然依循正常的步調生活。直到4月23日和平醫院爆發多起病例感染，衛生機關於4月24日緊急封鎖醫院後，再加上媒體的推波助瀾，台灣民眾的疾病意識方才正式抬頭。  

目前社會大眾強烈瀰漫著的焦慮，某個程度上是相當正當合理的反應。當人們在面對一個模糊曖昧、感覺到危險威脅存在的情境時，很自然的會興起焦慮反應。尤其若此威脅衍至對生命的剝奪，直接粉碎人深植在潛意識的「特殊稟異（specialness）信念」（意即虛妄的認為自己一生中不會受到受傷與侵犯），使人直接強烈覺察到自我與身體的脆弱性時，死亡的焦慮便再也無法抑制的抬頭了。若以上述觀點解析SARS風暴，SARS病毒的面貌確實也符合這樣的特徵，從它一開始在廣州現身、進入越南、在東南亞及世界各地擴散開來的歷程，我們可以看見，它是一種病原不確定、傳染途徑不詳、沒有特效療法、可能致死的傳染病。對於一個生存在認為當今傳染病已被成功克制或消失年代中的我們，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接受，現今的確可能還是存在黑死病。若與921集集大震相比，在伊朗導演阿巴斯拍攝的「生生長流」中，災民不認為地震是上帝的懲罰，而像是一隻亂咬人的瘋狗。瘋狗很快離開，社會面對的是留下的滿目瘡痍與重建。而SARS病毒雖同樣是一種自然演化的災害，但它沒有很快離開（大眾無法確知何時才能結束這場戰役，也是焦慮感的來源之一 ）；相反地，眾人的罹病與死亡確認它在地球上的位置，後續的議題大概不是徹底根絕，而是如何找出共處與防衛自保之道。  

        綜上所述，「社會集體焦慮」現象之所以產生，源自社會大眾強烈的不確定感與無法掌控感，而生命威脅更是首因。台灣某些媒體的嗜血性格與過度失衡的報導風格，大概也與深化集體焦慮脫不了干係。筆者以為，此次國人面對SARS引發的集體焦慮，某程度上是台灣人性與人心自然的反應與變動，因此或有其正當合理性。即便和平醫院遭封閉隔離後，某些醫護人員或家屬的激烈情緒反應，也是可以理解與包容的。筆者很難確認目前社會的集體焦慮到底有多少是合理成分，又有多少是過度非理性的反應？民眾畢竟不是理性充分啟蒙的科學專家，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凡人。因此，深深期許政府、媒體、學界、醫界必需攜手合作，共同承擔起「除魅解惑」的責任。身為一個習慣專注於個體層次的心理衛生工作者，筆者認為若欲對集體焦慮「降溫」，仍須從政府與媒體下手，但需賴學界、醫界作為堅實的後盾與正確訊息的供給者。以下則嘗試對媒體提出幾點建言：

• 摒除惡性競爭與搶獨家頭條的壓力，消息需有確實證據與事實基礎方公布。透明化的前提是正確、考量社會責任與後續影響。例如：榮總設立隔離大樓被扭曲成封院的例子便徒增民眾恐慌。

• 多加報導良性、正面的新聞，減少過度渲染與激化對立情緒
  畫面。前者包括：如第一線醫護人員的奉獻、葉金川教授進入、投入防疫行列的志工。後者如某電視台以切割畫面比較香港護士與台灣護士，但兩者在準備度與政府對新聞發佈的箝制態度截然不同（認知心理學研究早已顯示個體對負面事件的記憶較深刻且久遠，往往需要多過數倍的正面事件才能扭轉初始印象）。

• 記者主播應減少使用情緒性字眼，維持中立客觀的態度，並且做到平衡報導。以後者而言，每日報和平醫院的死亡人數，卻未考量住院患者的平均死亡比率，以及治癒出院的比率，如此有誇大誤導SARS死亡威脅性之嫌。

• 請有公信力的學者或官員每日固定報告目前處理狀況。由醫療學者（如國家SARS召集人陳建年院士及台大感染科張上淳主任已公開經驗分享與衛教）、公衛學者、護理學者、精神科醫師、心理學家等在媒體上作適當衛教，並固定播放。，

• 後續可製作「深度報導專題」，請相關學者、專家擔任顧問，兼顧歷史、人文、教育與醫療保健意涵。主題可包括：和平封院事件（和平醫院封院醫護人員、患者及家屬的心路歷程）、本土防疫措施（如訪談居家隔離人員及家屬）其他收治SARS患者的醫院人員）、其他國家的成功防疫模式、人類歷史疫情演變等等。

        事實上，某些電視或平面媒體早已抱持類似的精神在經營（如自由時報、民視等），這些媒體在此次的事件中無疑扮演穩定台灣社會人心的重要角色，政府與民眾應該予以肯定鼓勵。另外部分媒體在大量民眾抗議與政府祭出法規決定嚴懲後，也收斂原先乖張的作風而改進報導風格，應期待它們能繼續保持，收穩定民心之功。整體而言，自和平封院事件至今確實可以感受到，政府決策的效能效率及媒體自律的程度的確在逐步提升，這是好的變化。若由正面角度視之，確也可觀察到政府在這一波SARS危機嚴酷的考驗下，提升了危機的因應處理能力。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SARS的疫情在未來的一段時間中，有極高的機會可慢慢降溫，屆時集體焦慮的消弭也應是可期的。

中華心理衛生協會、中國輔導學會、台灣心靈健康資訊協會、心靈園地與台灣心理諮商資訊網共同建置